Friday, November 28, 2008

(转)贺卫方被失业中

:月初写过一个帖子“贺卫方去没去浙大”对这事做过推测,而且后来贺本人也在其博客间接确认没走成,我也做了更新。写成后多日来发现很多人一直在网上搜寻这事,所以就顺势再关心一下。

不管细节是否精确,都表明共产党太缺德了:等人家从上家辞职了,下家才说不要,让人进退两难。使这种见不得光的下三烂手段,无论是中共高层还是浙江省委抑或浙大校方从上到下都操蛋。真心希望贺教授不要被这些屑小不肖之人坏了生计和心情。

(以下来自“法国国际广播电台”via钱烈宪继续发言


贺卫方被失业中。。。(本博注:法广原题“ 呼吁政治改革的法学教授贺卫方失业在家”)


中国著名法学教授、政治改革的鼓吹者贺卫方,最近因政治压力而失去工作。本台在上海特约记者曹国兴自上海报道说,中国著名的法学教授、政治改革的积极鼓吹者贺卫方,因政治压力待业在家。 贺卫方几个月前辞去北大教职,拟依约定前往浙江大学主持光华法学院,但浙大校方忽然受到高层政治压力,表示无法接收贺卫方,他现已回到北京家中。

贺卫方告诉记者,理解浙江大学的难处。他说,目前还在和北京大学协调,还没有确定去处。此前的11月22日,他在博客上刊出启事,称自己已经回到北京,知会各界有人把邮件地址从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改回到北京大学。

在北大任教13年的贺卫方,在学界,被视为司法改革坚定的鼓吹者;在实务界和舆论界,他被看作宪政、民主、法治思想的布道者;在另一些人眼中,他是一个有"异端色彩"的多事者。

曾有北大党员给北大党委写公开信,称,"必须对贺卫方的反党言论严肃处理","不处理贺卫方就是北大党委叛党。"

今年7月,《南方周末》上曾刊出报导,"光华法学院:'教授治院'的理想实验",报导以贺卫方辞别北大接受浙大光华法学院新教职开始,当时的说法是,贺卫方将可能出任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的院长。

新的浙大法学院由台湾光华教育基金会捐资1亿元人民币建设,创新之处在于,它由10名教授组成的委员会进行管理,除一位浙大副校长外,其他九人都是当海内外华裔法学家。

《南方周末》的报道说,这些学者的目标是"创办一所与现行大学相异的学府——远离教育行政化,由教授委员会管理学院事务与学术评价,追寻大学独立与学术自由的精神。"

遗憾的是,在贺已经办完离开北大的手续之后,浙大校方居然通知他,浙江大学不能接受贺。贺卫方对记者证实,浙江大学校方受到了不便透露的压力。有传闻说,浙江大学此举是受到了浙江省委下达的命令,而浙江方面则接到了来自更高层级的压力。

在近日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华东政法大学一教授问贺卫方,"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说浙大法学院是教授治校吗?"贺苦笑着答道:"教授治校?这可能吗?"

Wednesday, November 26, 2008

杀人何其速也

杨佳死了,可他的案子所反映出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

程序正义高于实质正义。即便不必考虑废除死刑这种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想法,本来案情看似非常明显的杀人案,不但从一开始就蹊跷离奇,而且很有代表性地反映出中国当今法制乃至社会的种种问题,堪称典型案例。

杨佳一定会被处死不奇怪,让人不能心服的是,在诸多疑点无法澄清,办案过程充满匪夷所思的非法手段,嫌疑人及其家人的权利被严重侵害等等情况下,不但坚持判处死刑,而且在刚刚透露死刑核准消息仅隔一夜就迅速执行,有点急不可待的感觉。这也许是一党专制的“优点”,做好事的时候,却从没见政府这么高效率过。可是,作为掌握着一切强大的国家机器的统治者们,大佬你们怕什么?

有人说杨佳和中国法治一起死了,或许不够准确,因为真正的法治在中国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令人觉得吊诡的是,杨佳的死或许使他成为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一个被控谋杀了六个无辜警察的罪犯,为什么会被大量普通公民理解、同情甚至拥护?这个“反常”现象倒是需要当轴者杀完人后好好想想。

然而,问题是,胡温们真的会认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Case值得关注吗?

Tuesday, November 25, 2008

钱烈宪要发言在继续

从昨天起,牛博上我每日必看的、以转贴各种“小道消息”著称、自称“内部交流,供造谣用”的钱烈宪要发言(ProState in Flames)突然被封了,看起来还挺彻底,至于原因嘛,谁也不清楚,只能瞎猜。而最近他发帖比较频密,印证了本人一向的经验:人往往死于高潮上

鉴于牛博在封博、删帖诸事上一向做得算比较好,以及中国互联网上经常有一会不见一会又见的怪事发生,我隐忍、观察了一天,今天方敢确认:牛博的钱烈宪真的死了。

然而,“既然出来混,就不是吓大的”,这种事在国内blog圈算什么?你看看本人博客的名字就知道了。对此,我敢说一句“豪言”:谁若没遇到过删帖甚至封博,谁就不配称在中国的互联网上写过文章,甚至不配称中国网民。

果然,死了一个钱烈宪,一下子又生出两个钱烈宪:凤凰一个牛博一个

钱烈宪发言在继续!

Update:转贴一香港网友在钱烈宪的留言,以说明老钱博客的独特韵味:

在水一方_HK [61.244.144.*] @ 2008-11-25 20:33:04

問候錢老師!堅決支持錢老師!

我非常喜歡看錢老師的文章,我在網上細看文章的時間不多,上牛博首選錢老師的文章,其次是冉雲飛的。

香港人工作忙、壓力大、節奏緊,所以很多香港人喜歡周星馳的“無厘頭”電影以舒緩壓力,在笑聲中收獲一些人生哲理。看錢老師的文章,就是這種輕鬆而又美好的感覺!

非常讚同四一老師的評價:他负责转帖一切不负责的东西,把滑稽提高到怪诞,把机智夸大为嘲弄,把奇特上升成诡异,把愚蠢发展至恐怖。他几乎凭一人之力,将自己的博客变成一个“当代目睹之怪现状”的小百科全书。

我們可以從錢老師的文章中,從黑色幽默中認識當前社會的一些現象,還有每一位跟帖的朋友評論都很搞很有水平,哈哈哈~~~笑聲既鬆馳了壓力又收獲了見識!

謝謝您!錢老師(正確來說是徐老師),支持您繼續發言!永遠發言!



(下图据称是其博客(前身)死之前贴的图片,我将其题目改作《毛僵尸化身钢铁侠》)

Saturday, November 22, 2008

陇南抗议被镇压的照片

:已不太想说军警对待百姓连条狗都不如之类的愤慨,也不想说如今你对人民有多狠,日后人民对你就有多狠。我只想重复今天下午和家人电话聊天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二十年前的陆肆,人民有互联网和可以拍照发信息的手机,也许革命早就成功了。”我知道,这想法有点不着调,而且很傻很天真,但我宁愿这么想。




















































延伸——艾未未:正当的渠道

Update:ESWN对这些照片的来源作了很有道理的推测

Thursday, November 20, 2008

如果拿这些画作PLA的征兵宣传画...

钱烈宪处看到些绚丽而又让人“垂涎欲滴”的女兵系列油画,他是转自一个俄国网站,我开始以为是国外(或台湾)色情网站的恶搞,你想,穿着暴露春情勃发+扛枪操练的女兵这不是典型的“很黄很暴力”吗?但仔细看来,觉得画得还不错,远非一般的登徒子PS之作可比,用酸一点的话说“表现出女性之美、人性之美和青春活力”,以我附庸风雅的艺术评论水准,这些画包含了以下元素:女性主义+中国现代主义+政治波普,也许还要+弗洛伊德。当然,按照香港淫审处的标准,这些全是不能出街的不雅淫品。

其实这些画的作者是澳大利亚华人女画家呼鸣,在国内时当过二十年兵,也难怪画中的中国、女人、军队各种元素那么鲜明。只是如果PLA里真是到处充斥着这样的美媚,我也陡然起了想当兵的冲动。不知退居二线我党我军的老同志们见了这些画是气得晕过去呢,还是要求重回部队亲自带这批女兵?

(以下的小标题是我加的,没别的意思,只是一边欣赏一边调侃)

派她们去解放台湾,一定能和平统一:





















裸卧沙场蚁莫笑:


















毛主席教导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色。”





















歌曲《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mi sao la mi sao la sao mi dao ruai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歌声传到北京去,毛主席见了流口水
















我爱连部澡堂的莲蓬头:






















我爱野外向日葵
















医务室外排起了长队...





















手捧红宝书,想起了毛主席:
















“报告首长,三连战士丰乳、肥臀前来报到!”





















好像曾经听过一个什么“蝌蚪的故事”


















这是每个解放军叔叔在野营拉练时经常产生的幻觉:





















敌人来了,紧急集合:





















新《战上海》






















这个女兵长得有几分像舒淇(旁边的叔叔难道是“金鱼佬”指导员?)





















像极了经典的“三级片”镜头























画家其他作品












































附画家像:








主要素材来自这里

Tuesday, November 18, 2008

地球从天边升起

从月球上拍的地球照片,都来自美国NASA
























十月、十一月购书单

十月

《礼记译解》(上下册,王文锦 译解,中华书局,2001年9月1版,08年7月5刷)

《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凌蒙初 著,秦旭卿 标点,岳麓书社,03年7月2版,04年3月3刷)(:不多见的一字不删版本。)

十一月

Pearl Buck by Ann La Farge(Chelsea House Publishers 1988)(:属American Women of Achievement画传系列,大十六开,八成新,一口价28元)

《新大陆游记》(梁启超 著,“西洋影像系列”,社会科学文献,07年1月版。六折)(:去年二月买过同一系列薛福成的《出使四国日记》,未打折)

《影印真迹郑板桥全集》(郑燮 著,王缁尘 校,中州古籍,1992年9月1版,98年8月3刷。六折)

Jane Austen novels全集套装(Emma、Pride and Prejudice、Sense and Sensibility、Mansfield Park、Northanger Abbey、Persuation,CRW Publishing Ltd 2004)(:硬盒装全六册,每册64开、布面外套封皮、页边刷金、插图本,全新,一口价80元。Jane Austen小说,以前大学时候只半通不通读过一两本原文或译本,以后都敬而远之,没想到和她缘分未尽,此次是被其装帧印刷所吸引)

《赵元任全集第15卷》(十六开,上下两厚册,赵元任 著,包括英文“杂记赵家”三部曲、《赵元任早年自传》中文本、10篇回忆文章。商务印书馆,2007年10月版)(:已前后买过《赵元任全集》第1、15、16卷)

Friday, November 14, 2008

网志年会?我就不去了

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blogger,对很多IT业界发展的论述也一窍不通,经常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而且即便有些话题自以为知道一二,也往往不以为然,认为其中唬人、臆测的居多。我当然更缺乏新闻/媒体人必须的技术素养和心智。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稍有好奇心的过路者,对所谓网志、公民记者、IT、新媒体这些高档玩意,我只不过比“打酱油”者稍微关切一点而已。

我写所谓blog,无非是想满足有时想说话的冲动:发发牢骚、自言自语、有所抒发而已,不具备更高的理想和能力。而且我几乎孤立于社会之外:以前因工作而熟悉的朋友,要么各自谋生没人顾得上理我;要么偶尔相聚却感兴趣的话题离得甚远,几乎无话可说(废话不算),以至于甚少联系;网上认识的朋友更是寥寥,经常在网上聊聊者仅一人而已,况我既缺乏才智又不能志存高远,加之胆小如鼠、生性懒散,更羞于在众人面前班门弄斧、夸夸其谈了,与他们的聚会少之又少。本人善于藏拙,只好“自甘堕落”,所谓:“君子盈天阶,小人甘自免”。没出息啊没出息...

然而早些时候有朋友问参不参加今年中文网志年会时,却有一丝动心:毕竟此次在家门口举行,不妨看看热闹。尤其当我看到参加者中有eswn的Roland Soong以及一些时有耳闻的网上(网下)名人时,想到时一定去看看。后来才知参加者要交150元,对于享惯了网上免费资源的我来说觉得有点不值——我只想听其中的一两场发言而已。另外我去那公车不十分方便,算上一两次打车费用,对一个无业人士更加不如买几本书来得划算。

可冲着宋先生,一定要去,因为承蒙他一向给予本博不少错爱关注,如今本人来穗,我如不去当面打个招呼,很有点不懂礼貌的说,于是就这么定了。今早还特意约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借数码相机。

昨晚因为要去医院,早早下了网,今天下午才从twitter上得知:宋先生因事不来了!顿时我想参加的动力塌了一大半,再加上从香港回来开会的某朋友赶不及带来我托其买的书,更让我意兴阑珊。数码相机也不用借了,只是和特意来送相机的哥们在其车上聊了聊。

真是一波三折。拜拜了,网志年会!看来我们是有缘无份。至于其他那些原想顺便看看的名人们,他们不是不优秀、我也不是不仰慕,但是学钱钟书讲话:“觉得鸡蛋好吃,又何必一定要见那只下蛋的母鸡呢?”如果只是远远看看,增加点吹嘘的谈资,就更加没意思甚至无聊了。

不如明早呆在家看看久未看过的NBA转播,也不错。

Monday, November 10, 2008

我党是精神科的专科医生

共产党(从苏共开始)爱说“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比宗教的牧师、阿訇还厉害,宗教工作者最多是引导信徒的灵魂,它却可以任意改造(蹂躏)所有人的灵魂。

新时代来了,与时俱进,我党摇身一变成了非常专业的精神科权威医生:异议分子、上访冤民,甚至性格内向耽于上网的都是精神病(但吊诡的是,却不能免除行为责任)!可以随时随地关进精神病院。根据这种标准,我大概也离一个精神病人不远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大家有望在精神病院相聚。

今天杨佳的妈妈找到了,原来早已被我党诊断为精神病,并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且作为精神病人一样可以为杨佳请律师!这真是:和谐社会,无奇不有。

连岳说:“杨佳的母亲王静梅可能不是精神病,公权力却好心地认定她是精神病;杨佳可能是精神病,公权力却草率地认定他不是精神病。”

我说:诊断灵魂科、精神科各类疑难杂症,一向属于我党技术专长,有对联为证:

上联:说你是精神病你就是精神病,不是也是
下联:说不是精神病就不是精神病,是也不是
横批:你们算个屁!


相关阅读:

刘晓原blog:杨佳母亲王静梅在精神病院强制治疗!杨佳姨母来到律所,详细说了王静梅的情况

艾未未blog:杨佳案水落石出

11月12日Update:王静荣口述会见杨佳母亲王静梅经过Youtube视频

Saturday, November 08, 2008

羞死人

昨天不学无术、愚昧无知地把一篇俄国真理报上的专栏文章当成美国人写的文字,还莫明其妙地胡乱冲动、调侃了一番,幸亏eswn宋先生不避愚陋,予以提点(谢谢他!),否则更是错谬遗留、贻笑大方。

那篇丢人的文字我已经删了(毁灭证据?呵),这已不仅是抱歉或者不好意思,而是无地自容、羞死人!

让人想起张岱的夜航船故事,虽不尽相类,然本人的无知兼无畏似足了内中那个所谓士子。且抄录如下算是自我解嘲: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惧,拳足而睡。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此刻,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Friday, November 07, 2008

美总统大选结果图表一目了然

(图片转自Economist






















(点击图片更清楚)

Tuesday, November 04, 2008

(转贴)滕彪:我无法放弃,记一次“绑架”

(转自独立中文笔会


我无法放弃 ————记一次“绑架”

滕 彪

(一)

2008年 3月 6日,晚8点25分,在万圣书园买完书,给妻子打电话,说20分钟左右到家。

8点40分左右,刚把车停下,准备关车门的时候,围过来三四个中年男子,一个突然猛拍我的肩膀问:“是滕彪吗?”没等我回答,他们就强行把我往一辆黑色轿车里塞;几秒钟以后我才明白发生了绑架!我开始拼命挣扎,大喊大叫,足足有三分钟。我想这声音足以让周围四栋楼的居民以及小区保安全都听见,但没有一个人出来。我寡不敌众,被他们狠狠地反剪着手腕,动弹不得。被塞到车上之后,我已经喊不出来,喊了也没人听见,就立即冷静下来。

扭斗中,他们把我的眼镜给弄走,车里一片黑暗。他们有四个人,我的左右各有一人,牢牢控制我的四肢。他们给我罩上头套,一路上左边的人死死反剪着我的手,右边的人用后背把我的脑袋紧紧压在后座上,我每一反抗,他们就用污秽不堪的话来辱骂,尤其以左边的人最为恶劣。

我开始想,这一拨人究竟是谁呢?很有可能是国保,与去年10月李和平律师被绑架那次非常相似,这一次,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荒郊野外,脱光衣服,拳脚,电棍,扔到路边,打车回家……不到两年,亲眼见到的政府绑架行为就发生了两次,一次是在山东临沂,陈光诚案开庭前一天,一个重要的证人陈光余被绑架;另一次是在我家楼下,陈光诚的妈妈和孩子被山东警方绑架。其他的就更多:2005年9月6日,陈光诚被绑架,2006年8月17日,高智晟被绑架,2006 年2月16日,胡佳被绑架,2006 年4月16日,刘正有遭绑架,2007年9月30日,李和平被绑架,2008年 1月14日,齐志勇被绑架;我自己介入的一些人权案件中,以绑架的形式来抓当事人、抓证人、抓律师,也常有发生。

挨一顿打算不了什么,我的身子骨还承受得住。但这伙人凶神恶煞,如果不是东厂而是土匪,那麻烦就大了。在办案中得罪过一些官员警察,他们要跟我玩黑的,那就比较惨。卸掉一个胳膊一个腿,或者像付先才那样被打瘫痪,也并非没有可能。人到这个时候,就得认命。

四十多分钟以后,车停了;从附近的狗叫声感觉,像是在郊区农村。几个人从车里出来,押着我到一间屋子里,从始至终我不知道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姑且叫他们四个ABCD。匿名的暴力、匿名的罪恶。

摘下头套,他们命令我在屋子的中间站着。几个人围着我,一张张凶横的脸。一个人说,“把衣服脱了!”心想糟了,要开练。我没动。不料他说:“把外套脱了,屋里热。”

一个人开始训话,叫他E吧。E也有可能是ABCD中的一个,但无法证实。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你们是谁?干什么的?”我大声反问。

“我们市局的。不是黑社会,你放心吧。”

“你们有证件吗?”

“现在不是时候,需要的时候会给你看的。”

我的左手腕被他们掰得很痛,就不断地来回活动,像拳击选手上场前的准备动作。

“怎么,要打架啊?”E说。“再这样动,我们的枪走火了怎么办?”“哥几个等你一天了,你要是再拱一拱火,能有你好受的吗?”

赤裸裸的暴力威胁。我突然想起,早晨岳母来的时候,说楼下有个可疑车辆,发动机开着。我想无非是昌平国保想在两会期间看一看我,例行公事,没什么好怕的。往下一看,不是那辆熟悉的桑塔纳,应该跟我没关系。原来就是这个作案工具!

我只是盯着他们看,不说话。站着,往上看顶棚,尽量不低头。房间里有两张桌子,几把椅子,窗帘严严地把窗户堵住。此外两盏灯,一个暖气片,别无他物。正前方的那盏灯,正对着我的眼睛,没点亮。我一下子想到上海访民说的“特提室”,我猜那东西很可能是强力灯光兼录像设备。不管怎样,这里不是宾馆也不是民宅,肯定是提讯室了;第二天趁他们开门的时候,我还看到走廊对面也有个几乎同样的审讯室。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不如实回答,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最担心的是家人。而且看了一下午书,又累又饿。我提出条件:“让我回答问题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要给爱人打个电话,第二要吃饭。”

他们说,按照规矩电话不能打,但仍然可以考虑。又来训话。这伙人是洗脑专家,有极强的演说欲,可讲出来的东西都是些陈词滥调,思想贫乏,逻辑混乱。

一个多小时以后,一个人回来说,“电话不能打,但可以发个短信。你准备说什么啊?”

“我只想告诉她让她别担心。”

“你就写:在和朋友谈事儿。”

给我手机,我写道:“老婆,别担心,照顾好孩子。在和朋友谈事儿。爱你的老公。”他们审查了一会儿,觉得不是在传达其他的信息,就让我发送了。时间是2月6日晚10:45。

她用不着判断是否是我本人发的,就可以知道,我已经“出事”了。因为我平时出来不会用“照顾好孩子”、“爱你的老公”这类词。这也正是我的用意。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们拿来盒饭,让我吃。油麦菜已经凉了,不新鲜,也不够吃。F说,“吃吧,里边更素。”“里边”指的是看守所。下一步是要送看守所。他们多次暗示,那里面日子更难过。

(二)

E说:“判你个十年,等你出来成老头儿了,还能干什么呢?”

“别跟政府作对。我们把你饭辄弄没了,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饭辄就是工作、谋生方式。他们可以让你找不到工作、租不到房子。对入狱前和出狱后的一些思想犯,他们一直是这么做的。

E说:你在这儿的时间长着呢。一会让我这位同事给你宣布一下这里的纪律。F体格粗壮,三十多岁,后来知道他是看守人员的头儿。

“第一,早晨六点起床,进行操练。第二,警官进出要起立,喊警官好。第三,如实回答问题,声音要大。”

这个第二项,明摆着是要侵犯人的尊严。给这帮专门以思想自由为敌的秘密警察起立,真是没有天理了。

两个打手虎视眈眈的坐在我的两侧,随时准备动手。我得想办法消极抵抗。

我也知道,那个像探照灯似的东西, 一定同时对我进行全程录象。我尽量要在每一秒钟都保持平静和自信。

之后进来另外两个人:按照出场顺序,应该叫G、H。他们专门负责问话和做笔录,大概是预审处的。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没有起立,E说,你是不是把规则忘了?我懒洋洋地站起来。但不说“警官好”。(后来我一直坚持不说,在他们出门的时候也不起立;在进门的时候,慢慢地作出要起立的样子,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立即表示可以坐下;有时候我在吃饭或写东西,就装做没看见他们进来,他们也没有表示反对。)

E、F都出去了,屋子里剩下G、H、我以及两个看守I 、J。看守共有I 、J、K、L、M、N六个,三班倒,24小时进行看守,寸步不离。吃饭、睡觉、上厕所、思考问题,总有两双眼睛在近距离逼视。一下子想起《1984》里的电幕。按我的理解,24小时严密看守,大概有三个目的:防止逃跑,防止自杀,另外就是汇报被看守人的一举一动,包括生活习惯、身体状况、心理状态、情绪变化,据说他们有专门的洗脑专家,通过这些细节来发现一个人的弱点,然后展开心理攻势,随时调整洗脑策略。不过大小便的时候旁边有人在不到一米的地方盯着,真的很滑稽,我觉得这是一种不小的侮辱。

G、H开始正式问话。G主要问,H主要记。问话中也掺杂着大段大段的“思想政治教育”。 6日晚的核心问题是:

你从农村考上北大,又拿到博士学位,现在又是大学教师,又是律师,也有不错的家庭,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呢?为什么专挑政府的毛病,还跑到海外去发表?为什么不通过正常的途径反映问题?政府做好事情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表扬?你眼中还有没有国家利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G说到在海外发表文章和爱国主义的时候,H好象有点激动,插话到:“崇洋媚外,臭卖国贼。”我用蔑视的眼神盯着他,不说话。不过这些洗脑工作者也一样是洗脑教育的受害者,应该同情才对。

G还不错,不是毫无人性的那种。他说他自己的经历和我有相似之处:出身贫穷,1992年上大学,也经历了93 年申奥失败的场面,等等。他说,“你首先想到给老婆打电话,说明你还是有责任感的,这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多给国家负些责任?西方人本来就不了解中国,你又专挑黑暗面讲,西方人眼中的中国成什么了?”(另外一些时候他们的逻辑是刚好相反的。“什么民主,什么维权,你还是多为自己家庭想想,你进了监狱,老婆孩子怎么办?”)

等他们全说完,我开始讲:“我从小在贫穷的农村长大,对底层民众的生活很了解。上大学学了法律之后,更加关注中国的人权状况,也理解到政治法律制度的缺陷乃是人民受苦的根源。孙志刚事件之后,我逐渐成为所谓公共知识分子,我觉得更有责任作些具体的事情去推动法治的进步;我是法律学者,是兼职律师,我觉得必须承担知识分子的责任:说真话,做一个真实的人,这是最起码的。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说真话也有风险;而我觉得这种风险应该更多地由有名气、有知识、有资源的人承担,而不是让那些最无助、最悲惨的人去承担。

“我在一些文章和一些场合也肯定了人权方面取得的进步;虽然我认为这种进步主要由民间付出了不少代价争取来的,但我也不否认体制内的人也做出过努力。做为独立知识分子,我绝不会做歌德派,一味歌颂赞美,拍马屁;我觉得,政府只要作一点儿好事,有一点儿成就,就会有大批大批的文人、记者、学者去歌功颂德,绝不缺我一个。独立知识分子就是要找毛病的,即使在一个制度不错的社会里,也永远有各种弊病。

“作为父亲和丈夫,我同样负有对家庭成员的责任。社会责任、家庭责任,一个都不能放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作着艰难的平衡。我当然不愿意进监狱,但决不害怕进监狱。”

他们拼命地想把我的文章靠上105条第2款“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我说:“我爱国,爱人民,从来如此,也不会改变。我觉得,指出我们国家、政府的缺点错误,积极地帮她改正,这是一种更深沉的热爱。忠言逆耳,隐瞒和欺骗只能害了她。由于专业分工的不同,知识分子最有可能知道制度上的弊端,知而不言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我对祖国如此热爱,怎么可能去煽动别人推翻国家政权?我专门研究法律,代理过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案件,我很清楚我的文章不可能构成犯罪。”

(三)

凌晨两点多,他们才让我睡觉。(2008年1月18日,北京市公安局国保对我审讯,持续到半夜12点,由于当天早晨不到5点就起床,晚上11点时我已经受不了了,不断地说“我困、我困”,笔录是在那种情况下做的。)他们从外边搬来一张床垫子,我倒头便睡。不允许熄灯,两个看守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比我更不自由。

还好,他们没有在早晨六点叫醒我。不知道几点我睡醒了,看到看守困倦的样子,我说,你们辛苦了。完全没有挖苦,只是觉得心疼。他们既是看守,又是打手;但他们在剥夺别人自由的时候自己也失去了自由;他们在殴打别人的时候,自己的人性何尝没有受到摧残?

叠好被子,洗脸,吃早饭,等着他们继续问。

7日上午问话的也是G、H。他们拿着打印好的我的一些文章和采访,共有15篇左右,包括《奥运前的中国真相》、《我们不能坐等美好的社会到来》、《抓捕胡佳意味着什么?》、《关于<奥运前的中国真相>一文的说明》、《后极权时代的公民美德与公民责任》等等。有一些句子下面划了线,显然这些是他们认为“出格”的地方。一页一页地让我签字,逐字逐句地问。

G说了一段话,大意是,在我面前有两条路,可能进入司法程序——刑拘、逮捕、审判、判刑;另一条路是态度好一点,争取宽大处理,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去了。他对我印象不错,说我人品很好,是高级知识分子,是国家需要的人才。有意味的是,他离开之前,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调对我说,“滕彪,你就违心地说两句认错的话吧,算我求你了。”他既是为了我好:有个好的态度,可以从轻发落;同时,在笔录上如果反映不出来我的“思想转化”,恐怕他也过不了关。

在里边呆的时间越长,我对这个制度就越憎恨,同时却对这个制度的执行者就越同情。一些人失去自由是为了争取自己的自由,同时也是为了那些剥夺他们自由的人的自由。哈维尔讲过这样的话:极权制度下,没有人仅仅是受害者,而不同时是(或多或少的)同谋。换言之,也没有一个施害者不同时是受害者。比如,面前这些只能机械地执行命令而没有权利分辨善恶的人。他们一定有各自的难处、尴尬和痛苦。

只剩H一个人做笔录。两个看守。我。参与这样一幅画面我觉得有些尴尬。这是21世纪,一些中国人在真真假假地帮另一个中国人洗脑。想起《窃听风暴》里的那位作家,自己的生活感动甚至改变了那个在暗中的监视者。从这些人的问话中了解到,他们仔细看了我写的所有文字;我觉得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文字还是没有白费心血;为了这一批认真的特殊读者,我也不应该停止写作,还要努力写出更好的东西来。

大约下午两点,H问完了出去,我可以歇一会儿了。

在没有询问人员在场的时候,他们也很可能对我进行全程录象,我得让他们知道我的内心是非常宁静而坦荡的;没有恐惧和慌乱,没有沮丧和懊悔,没有投降作交易的可能性。监狱可以囚禁人的身躯,却无法锁住灵魂的高贵。我闭目养神,轻轻地吟诵我会背的唐诗宋词,从五言到七言,从《将进酒》到《春江花月夜》;静静地回忆着我最心醉的音乐旋律,从贝多芬的《命运》到莫扎特的《G大调第13小夜曲》。

昨天梦见我从北大41号楼偷偷溜出来,给爱人打电话;电话里说自己被看管着,必须设法出去。昼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太想打那个电话了。——41号楼是我读本科时住的地方,也许今天的囚禁象征着我上北大以后的必然宿命?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开始睁眼看世界、开始听见自己内心的召唤以后的必然宿命……

想家。想孩子。巧儿到姥姥家已经两天了,正好我这两天工作忙,没去看她。昨晚给妻子打电话就是要和她一起去接女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一个月,一年,三年?虽然这些家伙威胁可能十年,但我觉得不可能。五年是个杠儿,凭我这几篇东西,过不了五年那个杠儿。不能以李元龙四篇文章判两年那个标准,那是近年来以“煽动罪”入狱的作家中“单价”最高的。何况外界的声援也许会让刑期打个八折……

很多话想和爱人说。用心做了首诗,用脑子把它记住。下午要了一支笔,把它写出来,就叫《狱中致爱人》吧。诗被看守搜走了,但愿他们把它当成文学作品,而不是藏头诗或政治檄文。

现在我面对狱中的墙壁
为你作一首情诗,我的爱人
今夜,星星依旧在寒寂的夜空闪烁
萤火虫仍在低矮的草丛间时现时隐

请告诉我们的孩子,这次来不及
和她告别,爸爸就要出趟远门
请你每天在她入睡之前
和醒来之后,给她暖暖的一吻

请带孩子去摸一摸栅栏下的车前子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如果她能注意到叶片上的露珠儿
她就会感到我的爱是多么深沉

请在给丁香浇水之后 弹一曲渔舟唱晚
相信我能够听到,我的爱人
请照顾那些沉默而快乐的金鱼
那沉默里隐藏着我丰富而动荡的青春

我正行走在一条崎岖颠簸的路上
但我未曾停止过歌唱,我的爱人
路边的柳叶缓缓地变换着颜色
风中隐隐传来远方化雪的声音

一切声音都在安静里面,这里的夜晚简单至极
请你在想起我的时候不要叹息,我的爱人
我的痛苦之河与喜悦之河已经溶汇
它们曾经长久地穿越我的肉身

在一场濛濛细雨结束之前
我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我的爱人
在雨中,在雨中我怎能擦尽你的泪水
——用我已经得救的灵魂


(四)

有了纸和笔,舒服多了。练字,默写唐诗。从小就喜欢书法,心仪于书法创作时那种物我两忘的感觉。看守中如果有懂书法的,将来也许会允许我把家里的笔墨纸砚带进来……

下午,F来了一趟:“你还有闲心写诗!赶紧写写你的思想认识。我是负责看你的,跟他们怎么处理你没有关系。我这是为你好。以前从这儿出去的,都写;从我的经验看,写的好的,出去的也快。”

去他娘的思想认识!

——好,我写。把昨天说的那些东西整理整理,写成《我的感想》:关注人权,推进法治,自由思考,独立批判,知识分子责任,拒绝谎言,说真话,等等,落款是“中国公民滕彪”。

F看了说:“你这么写还不如不写!这些东西,上面看了能高兴么?你看看能不能再写一个?这个我给你保管吧。”他拿走了,连同那首诗。

“上面”肯定看了这份“思想汇报”;连同那首诗。F想套我写更多的东西,我却不再写了——再写没准儿“上面”更生气,后果更严重。

晚饭后,E又训话,之后说:“我们领导一会儿来,说明对你的这个案子还是很重视的。”“领导”很快进来了,个子不矮,身体壮实,短发,看样子不到四十岁。按字母顺序应该叫他O。

O是个演讲狂。在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一直没停,讲他的大道理。被人插话都被O打断:“我还没讲完。”讲完就走,没给我反驳的机会。我知道一些思想僵化的教授总是讲完就溜,不给学生质疑的机会。

国保给做思想工作,我见得太多了,不下三、四十次。绕来绕去,跑不出四、五套路数。O也不例外,要点简记如下:

1、民族主义论:哪个国家没有缺点?美国就好啊?美国干我们这一行的,比中国多多了。在境外反动网站发表诋毁我国政府的文章,这是什么行为?中国共产党取得这样的成就容易吗?你去过故宫吗?看看故宫那里面盛水的大缸,看看那上面的刀印儿,帝国主义侵略者把上面的镏金都给刮掉了。我们今天落后,难道跟帝国主义侵略没有关系吗?
2、以卵击石论:我这次来是主要是要告诉你,政府不怕你。政府怕过谁?不要企图和强大的政权做对。魏京生、徐文立,名声比你大多了,说判就判了,我们犹豫过吗?你算个啥?被我们(部门)盯上,还有你好果子吃吗?你后你甭想出国了!我告诉你,无论你这次什么时候出去,你甭想再做维权了!赖斯这次来也提到了胡佳的案子,你知道我们外交部实际怎么回答的吗?“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法律,用不着你们管!”高***智**晟怎么样?现在老老实实的,我能把他叫来跟你做工作你信不信?
3、恶法亦法论:有人说应该废除刑法105条第二款(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别跟我谈这个。我们的任务就是维护这一条。只要它不废除,它就具有法律效力,我们就要执行它;如果不执行,那就是我们的失职。办了高智晟,来了胡佳,抓了胡佳,又出来个滕彪,你还要“继承胡佳的事业”,那好,我们就要用105条来对付你!
4、家庭责任论:你现在多好,有车有房,你开的是福克斯,我开的是奇瑞,你房子140多平米,我 90平米。你的工作多好,家庭和睦,多想想自己对家庭的责任。孩子那么小,将来孩子问爸爸去哪了,让妈妈怎么回答?

但O对我本人也表示尊重,他说:“除了你的妻子和直系亲属,最了解你的,就是我。你人品很好,人性很好,写的文章也不错……”——一个好友在我出来之前安慰我的妻子说,我人品好,在里边可能不会被打。我觉得未必。不是所有“里边”的人都了解你的人品;而且“不打好人”如果是他们的原则的话,“不抓好人”应该也是。

O最后说:“正式的司法程序我们也能走,但是太麻烦,你要这个证那个证的。”“我们还是本着教育和挽救的态度,再给你一次机会;不但要看你这次怎么表态,也要看你以后怎么做。”

晚上10点多睡觉,一夜无话。

(五)

六点被叫醒。洗脸后,在房间里活动身体。

G来了,问我有什么考虑。

我说了几点意思:1、我的文章个别句子和用词的确有不恰当的地方,以及引用后没有调查核实的地方,以后会注意。2、我以后更多的精力放在教学和学术研究上。3、奥运结束之前,不写关于奥运会和胡佳案的文章。(这一点是2月22日北京市国保对我的要求,有我自己写的书面声明。根据当时的形势判断,不答应就马上让学校开除;答应了损失也不大。这次绑架想要达到的目的也无非是让我少些东西。)

妥协是必须的,为了早点儿回到家人身边。但要守住底线:不能伤害他人;不能和他们有任何形式的合作,比如接受他们提供的工作,为他们提供消息之类;不能认罪;不能放弃以后写作的权利。前两条是牢底坐穿也不能违背的东西。(但如果有人在酷刑之下或者巨大的心理精神压力之下写了保证书或悔过书,我完全理解。在绑匪的胁迫之下写下“我热爱绑匪”难道有什么可耻的吗?威胁恐吓之下的保证能算数吗?哪一种事业比一个人承受肉体上的痛苦更重要?哪一种信仰或理想会因为一个人被迫表示放弃而受到损害?)

之后我说,“我希望你们48小时之内放我,也就是今晚8:40之前。因为一些我个人的情况,第一,我岳母是间歇性精神病人,她在1998、2000、 2002、2005、2006年都犯过。如果我出事,她很可能再犯。第二,我每天要接送孩子去幼儿园;第三,我周一要讲课,至少得花一天的时间准备;第四,我的一些朋友肯定要联名呼吁,人权组织也要呼吁和抗议,媒体也少不了报道,这对政府形象不利;还有一些机构可能要等失踪者48小时没有消息才会作出反应。我没有威胁的意思,都是为了政府和奥运形象考虑。

“最后一点,如果你们今晚不准备放我,我需要些日常用品:内衣、牙刷、牙膏、毛巾、袜子、剃须刀,还要一些书。只要有书,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书,多久都行,不给你们找任何麻烦。”

G去汇报了。几分钟后,给我拿来牙刷牙膏和毛巾:“刷刷牙吧,但内衣我们解决不了。”看来是不准备放我?

中午G又来了,我问,向上面反映了没有?他又说了一大套。核心思想是,放人。

午饭很好。在里面共吃了六顿饭,一顿比一顿好。

午饭后换了两个看守,P、Q。Q看了我写的钢笔字,问,你练过柳体?我说是啊,但练颜体更多些,对《颜勤礼碑》下过些功夫。他说他也写书法,有一段时间很郁闷,就写书法来调节。我说,是啊,书法能净化人的心灵……

G进来,把从我身上搜出来的东西还给我,钱包,钥匙,手机。“现在不能开机,到家再打电话。”

P、Q给我带上浅绿色的头套,G说委屈你了。我说,我理解。架我出去,客气地提示我,“抬腿”、“低头”、“上车”。

一路上G和我谈孩子的教育问题,他有个6岁的女儿,孩子她妈总想着给她很多任务,让她参加各种各样的学习班、兴趣班。我说这样不对,应该让孩子多和同龄人在一块儿玩儿,多接触大自然,带她到农村野地里去,数星星。给孩子自由的空间最重要……。我们教育孩子不应该以竞争中取胜为唯一目标或最高目标,金钱、地位、名誉都不是最重要的;丰富的内心生活,体验幸福的能力,能感受到爱和美的心灵,才是一生也享用不完的财富。

他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来我那些话里面的双关。

大约四十分钟,到了我家附近,摘下头套,和他们告别。一辆黑色捷达,没有车牌。

(六)

巧儿看到我,高兴地趴在地上。我抱起她,很想哭。

妻子没觉得我能这么早回来,她说她准备下午游个泳,把身体和情绪都调整到最好状态,投入漫长而艰巨的营救工作中去。

抬头看表,下午1:40。

朋友们都说她的表现很精彩,和朋友商量对策、报案、接受采访,从容镇静,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她把我出事后发生的事情都详细记录下来,每个电话,每个采访。

3月8日7:20,早上醒来,很安静。不敢多想,一想就要流泪。

3月8日7:44,徐老师打电话问情况,让我别着急。我不能控制地哭了。

我不想让她再为我的失踪而哭泣。可我却不知道能否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

一个朋友和我说:“你在楼下挣扎狂喊了三分钟,都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看看。派出所来调查,也没有人愿意作证。这样的国民——值得你为他们去争取自由和人权吗?”

值得。

造成他们恐惧和冷漠的制度,正是我和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的普通维权人士所试图改变的。就算仅仅为了我的女儿不再生活在恐惧之中,我也无法放弃我的梦想,我的写作,我的行动,我的爱。

我不会放弃。哪怕有一天我失踪以后,再也无法回来。

——记于3月10-12日,北京家中。

:感谢萧瀚、许志永、王天成、浦志强、王建勋、刘晓波、王德邦、李方平、韩一村、李和平、江天勇、昝爱宗、李苏滨、张鉴康、程海、王光泽、凌沧州、李劲松、童话大姐、曾金燕、范亚峰、沈浪、温克坚、张伦、杨春平、齐志勇、黎雄兵、张立辉、李剑虹、陈光福、李柏光、李晓蓉、张佳玲、张敏、张裕、陈昕、 Albert Ho、Jerome Cohen、Eva Pils、Mark Allison、Keith Hand、Jim Yardley、蒲杰夫、舒海云、杜丽缇、夏明、赫林娜、玛莱雅、胡平、吕京花、杨建利、盛雪、王丹、王军涛,等等;感谢人权观察、维权网、耶鲁大学中国法研究中心、独立中文笔会、美国笔会、中国维权律师关注组、对华援助协会、中国人权、世界反死刑联合会等。还有很多朋友、记者和机构给了我及时的帮助和温暖的问候,但我不方便说出你们的名字。

Monday, November 03, 2008

获奖的地震照片

本博访问一向寥寥,最近却数次有某图片搜索扫过,原来是早几个月这里转贴过的一幅纽约时报汶川地震新闻照片获奖(via ESWN),该照片作者是日本女摄影师Shiho Fukada(深田志穗?)。

我从几年前特别是三年前写blog开始,兴之所至不时收集网上图片,其中包括某些重大事件的照片,随着时间流逝,多少有点热情稍减,而今年五月的汶川地震,我破纪录地收集了八百多幅相关新闻照片(尚不包括两百多幅宣传海报图片),其中有不少来自纽约时报。今得以重新浏览这些照片,心境似乎又重回到数月前那段让人撕心裂肺、牵肠挂肚的非常岁月,竟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一面是时光飞逝,一面是或许我已经把仍在忍受地震余劫的众多灾民渐渐淡忘了。惭愧!

说心里话,这几幅获奖照片未必是我心目中最震撼、最让人感动或者说最美(悲剧之美)的照片,但亦是上乘之作,令人心颤。向摄影师Shiho Fukada和NY Times致敬!

获奖照片(包括几幅没贴过的):







Saturday, November 01, 2008

『八卦』贺卫方去没去浙大?

今年早些时候,就一直有消息说贺卫方要离开待了十几年的北大法学院,“转会”去新成立的浙大光华法学院,据说,这座新兴的法学院各方面条件不错,而且其管理运作理念和方式都会有一些新的突破和尝试。这个消息见诸网络和很多主流媒体,特别是得到贺本人的确认(旁证,许志永:送别贺老师)。

然而时至十月底,早已过了一般高校开学时间,不见任何贺教授浙江履新的消息。而在其博客上,我注意到前些日子关于其参加母校西南政法大学校庆的文章提及,他仍是从北京去的重庆。不禁疑惑贺卫方到底去没去浙大?

今天在其博文无意看到有访客留言:“听说贺老师已经和北大办完手续,现在已经不是北大的人了。但是浙江大学好像有突然不同意接收了,不知是不是真的,求证!”,然而博主并无回复。

虽然我既非法律界人士,又跟教育界无缘,更不是贺老师的学生,也谈不上他的fans,这事照例轮不到我操心。但上述留言却不禁勾起我原有的疑问,激发起本人窥探他人“闲事”的低俗好奇心,于是在网上略略探究一下,找到些小道消息的蛛丝马迹。

首先是,北大法学院的在职教师名单上,贺卫方的名字仍赫然在列;而浙江光华法学院教师名录也找不到贺的名字,似乎可以证实贺并没去浙大。

为什么没去?对此似乎本人讳莫如深,甚至刻意保持低调,连最近舆论热议的一些案件也没见其有任何评论。而网上也很少这方面的答案,我只在沧海云帆论坛的一个帖子里看到一些传言:

据说,贺卫方还没有到浙大上班,有消息说他去不了,被卡住了”、
老贺本来定下来十月底走,但是最近计划有变,浙大能否成行还是问题”、
这里面另有隐情。不方便讲啊,只提示一点,听说和一家报纸有关...”、
默默地认为就是 nfzm...7月份有专门一版”......

看过了寥寥可数的传闻猜测,我也发挥一下本人的“哥德巴赫胡乱联想”:

1、难道还是前年所谓的“西山讲话”的余响,惹得那些政府的铁杆拥趸们至今痛恨不已,处处为难而不罢休?或者加上

2、贺最近关于司法改革讨论的一些观点与最高法院新任院长相左而引来封杀?抑或

3、真是前述南方周末对贺离京就浙的高调报道引起有关方面的不满(须知南方报系成了中共死硬分子抵抗普世价值的攻击目标)?

......

但具体是什么缘故,我也不知道。因为中国的很多事永远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不能说不能提,不敢见人不敢见光。总之,像贺卫方这样敢说真话又有一定影响力的知识分子被有关部门记恨、甚至迫害是一点不奇怪的。

当事人自然希望保持低调不要太过张扬以期事情得到解决,但作为旁观者的我却觉得,如果这事纯粹是正常的耽搁,我们瞎猜一下不会影响事情本身,最多被当事人骂我一句多管闲事;而如果这背后真有什么人或组织在干扰正常的离职和聘任,那将事情曝露在阳光下、众人眼前也许会给做坏事的人以震慑,说不定最后反而得到解决也未可知。

11月22日Update,今天贺卫方在其博客里写了一则小启

近来,一些寄给我的邮政邮件寄到了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又转到北京,不仅误事,而且增添了收发人员的劳动。今后有寄送邮件者,烦请继续寄到下列地址:
100871
北京市 北京大学法学院


等于当事人婉转地向大家证实:他真的没有去成浙大光华法学院。那么关于他的去向暂时有了个结论,至于原因仍然阙如,也许过段时间会清楚吧。我只想说最后一句话,如果真是有人从中作梗导致贺不能如愿转校,其实也没什么,整天给人捣乱的坏人也就只能干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龌龊事,徒增恶心而已,于整个社会发展大势有何影响?可怜,可笑!贺先生当不会太在意吧!